眼看场上绯队旗帜飘展,想来胜局已定,姜稚衣一颗无处宣泄的心着实憋得慌,便稍稍将目光移出了球场,想着缓上一缓。
这一移,发现裴子宋不知何时也来了高台,此刻就坐在她隔壁安静观赛。
姜稚衣这才想起——
“你怎的没去跟他们打马球?”
裴子宋转过眼:“我不擅此道,人数够了,便不去凑这热闹了。”
今日没上场的确实都是些文弱的公子,有几个在上次的骑射考校中便落马丢过丑。
不过裴子宋的骑射成绩似乎是尚可的。
姜稚衣记得,当时他在阿策哥哥后两位上场,骑术谈不上精专,但胜在身板修长挺拔,姿态俊逸,自有一派文人风骨,虽隻射出一箭,却也有九环,可见并非全然不会骑射,只是不擅,便只在有把握的范围内行事。
姜稚衣点了点头,道出了昨日便有的疑问:“在这书院学武尚可,学文却实难有进益,你既不擅武艺,为何不去好好科举?”
她父亲与裴相当初是同年科举登第,对裴相的才学一直讚叹有加,故而她自小便知道裴相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,如今看裴相的嫡长子跟一群纨绔混日子,真是有些惋惜。
不料裴子宋忽然一笑:“去过了,登第之后才来的这里。”
姜稚衣一惊:“既然登第了,为何不入仕?”
“我朝有律,父子不可同朝同时同地为官,家父在京,我若入仕,必要被外放去远乡。”
“文官都有被外放的一环,这有什么大不了?”
“家母身子不好,不知还有多少光景可相伴,我想着,为国为民,大有人在,不缺我一个,母亲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,为社稷抛弃至亲,实非我愿。”
姜稚衣目光轻轻一闪,看着他坚定的眼神,眼色黯淡下来。
裴子宋转头看见她的神色,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——
如今的圣上当年还只是端王之时,这位永盈郡主的父亲作为端王的嫡表兄弟,正是端王一派的谋臣。
十年前,端王在河东一带替先帝镇守边关,突闻身在长安城的皇弟发动了宫变。
端王急急从河东赶回,半路却遭遇叛军拦截。
郡主的父亲为拱卫端王顺利回京,以文官之身带领地方军应战,战至手下无一兵一卒,最终一人守一城,以身殉城,隻给妻女匆匆留下一封二十一字血书,说“今为社稷死,死得其所,含笑九泉,勿惋勿叹,善自珍重”。
后来端王杀回京城登基为帝,成了如今的圣上,感念郡主父亲恩义,追封其为宁国公,郡主也就破格成了郡主。
今日他在这里轻飘飘一句“为社稷抛弃至亲,实非我愿”,怕是无意间戳到了郡主的痛处。
姜稚衣静静看着裴子宋,许久没有说话。
马球场上,眼看元策身下的马缓缓停了下来,居然让钟伯勇就这么从他眼前带着球过去了,一众绯衣儿郎都疑惑地顺着元策的视线望向高台。
却因太远,望了半天,也不确定元策看的是哪里。
高台之上,裴子宋正要向姜稚衣致歉,嘴一张,忽见谷雨扯了扯姜稚衣的衣袖:“郡主!”
姜稚衣向谷雨所指望去,发现元策一勒缰绳,球杖一抛,翻身下了马。
“元策,你去哪儿!”
“钟小伯爷技高一筹,沈某甘拜下风。”元策留下这么一句,大步流星走下了场。
姜稚衣大惊:“怎么了这是?”
谷雨也不知道,就方才沈少将军还很是意气风发,在马上一番又一番炫技般连击,突然一下便像是兴致全无,不想打了。
“方才奴婢看见钟小伯爷一直在跟绯队的人使眼色,沈少将军的队友会不会是钟小伯爷派去的内应,所以惹了沈少将军不快?”
“还有这等事?”姜稚衣顾不得许多,匆匆走下高台,朝元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。
眼看前方的绯衣少年步子迈得极大,根本追不上,隻得压低声喊:“阿策哥哥——!”
元策却走得更快了。
姜稚衣隻好碎步跑起来,一路跑得气喘吁吁,上气不接下气:“阿策哥哥你、你等等我!我快、快喘不上气了!”
元策终于一脚站住,却仍是没有回身。
姜稚衣快步走到人身后,喘着气道:“阿策哥哥,那、那钟伯勇是不是使诈了?居然想用这种龌龊的手段赢你,真是太过分了,你队里可是有很多他的人……”
“一打十九,我也不会输。”元策忽然转过头来打断了她。
果真如此,都到了一打十九的地步……这个钟伯勇简直欺人太甚!
姜稚衣飞快摇头,面容坚毅:“阿策哥哥绝不是孤身一人一打十九,我永远与阿策哥哥同在!”
“是吗?”元策一掀眼皮,冷笑了声,“那你的永远还挺短暂。”
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声一呛, 姜稚衣人一懵,到嘴边的甜言蜜语蓦地刹停:“你说——什